檐下果真放著幾盆菊花，白色香雪海，紅色霞滿天，蘇若然本不是什麽愛花之人，只是昨日誤打誤撞進了禦花園，又沒見過這麽色澤多彩、形態各異的菊花，多看了兩眼。後來一直想著怎麽才能轉回來，對於那一片一片的花海，卻是連正眼都沒瞧一下，不想楚天宇……

此番守著那幾盆菊花，她方才覺出花的好看來。不光好看，瑩瑩泣淚的樣子更是惹人愛憐，惹人愛憐也便罷了，還隱隱散著淡淡的清香，像貓爪子一般撓在她的心裏。她的心裏亂若那花瓣聯結在一處的菊花團，她本想理，一則難以理清，二則，她內心深處竟還有些不願理。

左右過不了幾日便要離開了，就讓它這樣亂著吧。

用膳的時候，果真廚房備了菊花茶與菊花糕來，四下無人的時候，她依舊與楚天宇一並坐著，一桌的山珍海味沒有動，便先品起了菊花茶來，菊花茶帶著淡淡的清香，裏面明顯放了冰糖，一點也絕不出苦來，反倒有些甘味。蘇若然一連飲了三杯，還想再飲，卻被是楚天宇攔住了。

他擡手，抓住她正在往嘴裏送茶的手，笑道：“便是可口，也不得貪杯。這菊花茶性涼得很，小小姑……”

他忽而住了口，不過是頓了一瞬，已改了口，接著道：“放下吧，先喝點粥，吃點菜，這菊花糕也蒸的極好，可以嘗兩塊，也不能多吃。”

“喜歡吃，明兒個再讓膳房做便是。”楚天宇的手依舊抓著蘇若然的，一邊說著，一邊擡起另一只手，將她的杯盞拿了下來。

蘇若然卻也不動筷，甚至什麽動作都沒有，只是靜靜地將楚天宇看著。楚天宇見了，又笑了，“今兒個朕的語氣可算不得重，你若是因著這幾句話便與朕鬧，那朕可當真是太冤枉了。”

“撲哧——”一聲，蘇若然捧著肚子笑了起來，楚天宇故意板了臉看她，面無表情道：“好啊你蘇若然，朕好心好意勸你，你竟然敢笑朕。朕乃是當今天子，藐視皇威，你說，你該當何罪？”

蘇若然依舊笑個不停，楚天宇見她許久不曾這麽笑過了，此番笑得開懷，他心裏也歡喜。索性依舊板著臉逗她開心，直到蘇若然拉著他的袖子告饒：“好皇上，是奴才一時沒忍住，也不是有心的，且饒了奴才這次吧。”

“這次？”楚天宇冷眼一掃，“饒了你這次，留著你下次繼續笑朕？”

“沒有，沒有，再沒有下次了。楚大哥是皇上，奴才怎麽敢笑皇上呢，怪只怪……”蘇若然笑得有些喘不上氣了，她努力平覆了一下，這才接著道，“怪只怪奴才生來愛笑，拿這張臉沒辦法……”

楚天宇看她笑得有些過頭了，唯恐待會兒笑岔了氣，飯吃不下不說，自己身上也不舒服，也不敢再逗弄她了，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，道：“快吃吧，待會兒飯冷了，看你還怎麽吃。”

蘇若然又笑了兩下，終於止了笑，乖乖地拿起了筷子，道：“來，奴才給您布菜。”

吃到一半，蘇若然又沒忍住彎著唇角偷笑起來。她的動作幅度並不大，奈何與楚天宇坐得太近了，便是沒有特意去看她，單是餘光，也能將她的一舉一動看了個遍了。楚天宇只當沒有看到，若無其事地夾了些魚肉給她，道：“這魚味道不錯，有沒有多少刺，可以多吃點。”

他的筷子還在蘇若然的碗上沒有來得及收回來，卻聽蘇若然再次笑出聲來。楚天宇無奈，拿筷子輕輕敲了一下她的碗，警告道：“不許再笑了。”

蘇若然似乎努力忍了一下，奈何沒有成功，笑著的時候，甚至還能看到口中的鴨肉。楚天宇嘆了口氣，拿了個青花盂過來，“便是要笑，也先把口中的食物咽了，或是吐了也好。”

“唔——”蘇若然忙不疊掩住了口，眉眼裏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散去，卻是紅了些許，“太難看，是不是？”

她的聲音裏帶著些小心翼翼，還有些許的難堪與羞愧。

楚天宇卻是將手中的青花盂往她胸口又送了送，道：“吐了吧。”

蘇若然依舊捂著嘴，皺著眉道：“我已經咽了。”

在他面前吐，豈不是比在嘴裏更難看？更何況還是他拿著那青花盂，感覺……就跟吐在他手裏似的。

楚天宇……可是皇上啊。

正是不好意思看他，卻見面前的青花盂不見了，耳邊傳來楚天宇無奈而寵溺的嘆息，“不雅倒是沒什麽，左右只有你我二人，不必在意。只是小心噎著了。”

蘇若然的手驀然便松了。她捂著嘴的手不自覺地滑下來，嫣紅的嘴上還帶著些油，卻一點不顯得邋遢。“你說什麽？”她問。

“嗯？”楚天宇看向她。

“你剛剛說……小心噎著了？”蘇若然問。

楚天宇淺淺一笑，“你大概沒遭過這份罪，所以不知道。朕小時候曾經一時不防，差點噎死。虧得母妃懂點醫術，這才……”

他說著，臉上的笑漸漸地凝結了。蘇若然來了這麽幾天，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。現在的太後，並是不是楚天宇的生身母親，他現在口中的母妃，早在他幼時便得了怪病，早早駕鶴西去了。此刻忽而提及，必是想起了生身母親的好，心裏難受。

蘇若然見他神色凝重，雖然也才剛剛凝重起來而已，她卻並不想讓他這樣難過多久，哪怕是多一刻一瞬都不想。她歪著腦袋，笑嘻嘻地看他，問：“你就不想知道，我方才在笑什麽？”

楚天宇回過神來，笑道：“無非便是在笑朕，指不定心裏怎麽編排朕呢，朕才不要知道。”

“不是。”蘇若然道，臉上依舊掛著柔柔淺淺的笑，聲音不大，卻有些鄭重其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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